但在许多影迷看来，伊纳里多导演的前作《鸟人》似乎远比《荒原猎人》更胜一筹。这部《鸟人》也是前一届奥斯卡的大赢家。那么我们来看看郝建先生曾经是怎么评价《鸟人》的。
回覆关于《鸟人》的十大问题文 / 郝建
美国影戏《鸟人》是由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多导演，他与尼古拉斯·迦科波恩团结编剧，迈克尔·基顿、霍华德·诺顿等主演,它获得了今年奥斯卡最佳影片、金球奖提名、第72届威尼斯金狮奖提名。有的中外观众以为这个影片欠好看，故事和影像都比力昏暗，媒体上也对此片的手艺处置惩罚和艺术意味众说纷纭。本报记者郑淇（以下简称《新京报》记者）与北京影戏学院的好莱坞类型影戏研究专家郝建作了关于这部作品的对谈讨论。现将摘要刊发于此，以期睁开更多钻研，提供更多的鉴赏视角，在一个更辽阔的、更具交流性和对话性的话语场中品味这部主要作品，各美其美。
《新京报》：颁奖那天早晨我看了微博讨论，《鸟人》获得最佳导演后，许多网友都以为它得最佳影片“悬了”，你却还赌它得最佳。你是自己真喜欢这部影片？照旧凭据种种信息盘算、料想它会获得最佳影片？ 郝建：我们在这边玩奥斯卡展望游戏有两种路子，一种是押自己喜欢的，一种是参考艺术潮水风向、对评委口胃的预计。今年我是彻底凭我自己的喜欢，恰巧重合吧。我是老康德的铁粉，坚信美感会在人们的普遍意见意义中展现出来。实在《少年时代》还不错啦，但跟《鸟人》比起来照旧弱。它稍微明亮了一点，绵软了一点，鸡汤了一点，也太正能量啦。评委们要真把大奖给了《少年时代》，就有那么点团体掉水准。我认定它得最佳影片，是由于美国影戏艺术与科学学院就是一个联谊会，奥斯卡是个大party，委员们没有整体意志。他们无组织，无纪律，无主管部门，没有统一的主旋律调子，以是也没措施搞平衡，分糖果，决议谁得奖就是一张张的选票。
《新京报》：《鸟人》获奖，是好莱坞影戏转向更推许艺术影戏的一个标志吗？ 郝建：这个问题跟的讨论跟上一个险些重合。奥斯卡委员们是各自投票，一盘散沙，众口难调，众说纷纭。投票的详尽统计是保密的，基础不知道得奖影片是大比分胜出照旧小差距险胜。因此，我以为从中看不出潮水转向。另外，我特殊烦商业片、艺术片这样的划分，似乎有个高下之分，似乎一谈艺术影戏就有另外的浏览尺度，这很容易造成影戏作者和观众的自媚，在咱这尤其云云。
《新京报》：它在金球奖评选时是归在笑剧类，迈克尔·基顿拿到的是笑剧类影戏最佳男主角，可是有许多观众并没以为它是笑剧。你怎么看？ 郝建：笑剧无模式，统一在笑声和诙谐。它不是像《宿醉》《疯狂的石头》那样的行动笑剧，它的笑剧效果偏冷，偏玄色。我第一次看也没以为是笑剧，可是越看越可笑。它许多地方都是照着笑剧来的：制片人骗瑞根说马丁·斯科塞斯来，躲在门口的女演员问他是否真话，他回覆：是啊，另有新上任的教皇也来。更有趣的是，首演后，还真就看到马丁·斯科塞斯来了。
另有的笑剧效果是由演员的自我讥讽，跟演员的真实形象自我相关造成的。请来个大腕明星爱德华·诺顿当配角，这家伙简直是一堆贫苦。他极其难伺候，漫骂人，还讲求个极端真实的超级现实主义，演喝酒，就得喝真酒；演上床，他就能突然有感，要跟女演员在床单下面真的滚床单！另有一些英语文字游戏，也造诙谐。
这里的笑剧效果还在于，霍华德·诺顿在影戏圈真是谁人品德，直接就是演他自己，他就是戏霸，来不来要改台词，指挥导演。这让我想起一些中国的戏霸，我就听说过某位大牌男演员曾经把一页纸台词整个撕掉，说不需要。听着瑞根和谁人百老汇剧评家的对话简直忍俊不禁，双方的那些个你来我往简直是恶毒话的华彩乐段。另有瑞根衣服被夹住，光身子在百老汇陌头裸奔跑谁人一大段，绝对是剧作上的神来之笔，它不光可笑，还带出了后面的戏。
《新京报》：本片的演出显得很重，不仅在戏中戏的舞台演出是这样，在体现现实生涯的剧情中也这样，这样是不是用力过猛，设计感太强了？ 郝建：这个就是导演追求的效果，只有各人喜欢，欠好说孰高孰低。我们只能就导演做的工具去评价。不能说人家做的辣子鸡丁，我们说你这菜口胃太重，不清淡，不像大煮干丝。演出是比力戏剧化那种，但照旧贴人物，贴戏剧情景。我们考量演出和剧作都市看“整体性”（integration），《鸟人》的演出和视听语言还算都归拢、聚焦了。
《新京报》：它的摄影、剪辑也是设计感极强，“一镜到底”“伪长镜头”是许多人关注和赞叹的。为什么会用这种形式？这种突出的形式是否太炫技？ 郝建：颁奖前，我也在微博上展望它会得摄影奖。从视觉处置惩罚看，本片有够阴郁和幽暗，这与主人公的殒命了局完全匹配。这片子的摄影的极其难处置惩罚，它的摄影气势派头设定、气势派头掌握很是高明。摄影师要在连续的移动中寻找和抓取演出的发作点，用构图、光色来体现人物关系、故事的情绪。镜子戏的拍摄也很是富厚庞大，有感受啊，隐喻着人物的破裂自我，自我反观、自我反思。
许多人议论本片的长镜头，它不新颖。1948年希区柯克的《绳索》看起来就全片一个镜头，人家那时间还用10分钟一本的胶片。使用前人手法但又有翻新、破格、对话，这是类型影戏必须的讲求。有网友说只统计到十四个剪辑点。实在，开头的星空火球坠落就有剪辑，在瑞根用真枪打自己之后，导演用了一个比力细碎的切换剪辑段落，仅此就十几个镜头。这就把一水的长时间调理镜头破了一下，在气势派头手法上留了点气口。陌头仰拍的夜景到日景过渡，一些甩接甩的镜头，黑场偷换时空，都看出剪辑点的。瑞根空中飞翔后走进剧院门口过渡到首演竣事马丁·斯科塞斯跟观众一起走出，用了停机再拍。
在中国影戏界，长镜头原指巴赞提倡的营造完整时空、追求纪实的手法。对于《鸟人》，我将它称之为“长时间调理镜头”，用“偷换”的要领剪辑在一起。我们看到极为关闭、狭窄的剧院化妆室，阴晦的后台，冷调子的舞台，它的空间都是被种种垂直线条支解的。它的冷暖光源的转变很是迅速，可是又十分顺畅。这些小空间里用斯太尼康稳固摄影器拍摄的镜头还要跟演员的猛烈形体行动配合，手艺处置惩罚也很高明。这些是炫技，是花活，但炫技落在意义上，就有气力，就增添意味。
《新京报》：影戏中多次泛起“超能力”，瑞根具有超能力吗？超能力是为了强调瑞根的自尊？或显示其人格破裂？ 郝建：这是作者的超现实手法，不是说瑞根有超能力。作者一直是将其处置惩罚为瑞根跟自己的对话、纠结，好比瑞根走在街上打个响指就来飞鸟侠大战人类战士，可以明白为他自得于商业乐成唾手可得，或者受到其诱惑。通常在超现实天下里挥洒奔跑一番后，导演总要让文本回归到现实天下的逻辑中。
《新京报》： 瑞根和鸟人这对关系中，哪个是真正的自我？ 郝建：我明白，飞鸟侠是瑞根以前所饰演的商业大片对自己限制和划定，明星角色形成了对瑞根的异化。小库特·冯尼格有个短篇小说，大致是讲有个话剧演员获得一个角色，效果进去就出不来，人格被改变了。本片就是一个过气明星要刷存在感、提升档次的故事。他要突破生涯的危急，重新发现意义，突破以前所饰演角色对自己的异化。他要重新设置自己与前妻、情人、女儿以及演员偕行的关系。于是他自编自导一部话剧，要在百老汇上演。他不知道，这是存在的焦虑，效果……
要是从自我欲望与社会的认同这一对矛盾来讲，我看鸟人倒是他的“自我”，是他欲望的，商业乐成的，所谓低条理追求，肤浅知足的一面。而当话剧导演，要在百老汇搞“我的剧，我的秀”，是他的“超我”；就是追求社会认可，要提升档次。他要告诉人家，我可不仅就这点明星本事，不仅是形状好，我是艺术家。以是，飞鸟侠一跟他说“我们，我们”他就气得要发狂，很是有趣。明星要突破自我，要成为所谓被社会更高看的艺术家，这故事在哪都许多。
《新京报》：您以为影片的末端是什么？影片末尾讲明瑞根获得了爱和存在感（网页上数万人关注、剧评人好评、获得女儿送的花），那么他为什么要自杀？ 郝建：卡缪说：“只有一个真正的哲学问题，那就是自杀”。详细到本片，我们照旧要从作者营造的故事来看。了局是整个作品的定海神针，它一定指向作者的谁人“最高使命”。作者在前面就让瑞根讲过自己的自杀激动，舞台上使用真枪也是要写出他的殒命情结。那么，他用枪击自己的歪路子获得了演出乐成，是什么都有了吗？
剧评家说他“下意识地为超级现实主义（演出要领）带来新生命”，另有啥“现实和隐喻的血同时洒在艺术家和观众眼前”；制片人杰克说瑞根成了传奇神话，伦敦、巴黎都市来要求互助；瑞根也回覆说“这就是我要的”，这绝不是写瑞根乐成了，焦虑释放了，都是反讽！编剧行里有句话，若是一句台词是它外貌的意思，那就是垃圾。
瑞根的前妻打杰克的耳光是替作者打的：你这个傻逼！顺着影片现实故事的逻辑走下来，瑞根就是跳窗自杀了。联系本片的影像系统来看，更是指向这个极端阴郁、极端负能量的了局。综合起来考察，我把它看做是科恩兄弟的《冰血暴》那种变型的玄色影戏。
《新京报》：若是说瑞根自杀了，那么他是跳窗自杀，照旧话剧舞台上已用枪了却了自己的生命，接着泛起的医院一幕不外是他的幻象？ 郝建：角色的幻觉，照旧导演的营造的幻象？我看不出医院里的那一大段是讲瑞根已经死了，要诠释为濒死幻觉稍微硬点吧。 《新京报》：影片开放式末端对影片气质或意义起到什么作用吗？ 郝建：导演在画面处置惩罚上没有将自杀做实，还让瑞根的女儿走过来在窗口略有微笑，这是艺术留白，让作品的笔法和肌理显得空灵、松懈。只有知道故事散不掉，观众阐释不会离谱，导演才敢这么做。
《新京报》：作者到底写了个什么样的瑞根？他乐成实现了自我的意志，对艺术的追求终于被认可了？照旧在反抗庸俗逾越自我的起劲中失败了？ 郝建：让剧评人迪金森写那些话是编导对谈论家的讥笑，说他们只会胡乱阐释。这些还跟作品主控头脑联系：自我欲望和社会认同的张力，不外结论是体现出存在的荒唐。以是瑞根的女儿骂他不外是富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什么都算不上。以是瑞根一直纠结，想重新披上飞鸟侠的装束，通过商业影戏再次赢得万众瞩目。写谁人百老汇演员莱斯利和瑞根的情人也是指向这个主控头脑，她们也都极端需要他人认可，需要听到赞美才气建设信心。
《新京报》：导演伊纳里多花鼎力大举气讲了个简朴的原理，但在观感上做得很好，无论视听语言照旧戏剧冲突，从这个角度看，《鸟人》是部好莱坞影戏照旧艺术影戏？
郝建：你说的原理或许就是剧作上的主控头脑。作品的原理、内在价值和伦理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它是通过人物的境遇展现出来，殒命是剧作上的一级逆境。
好莱坞都是艺术影戏，或者说都是商业影戏。我们只要在影院被感动，那就是被艺术所动。准确一点的区分是卖座大片（blockbuster）和小众影戏，艺术气势派头以及商业计谋差别而已。
详细到《鸟人》，它跟大量的后台故事作品承接，跟以往类型影戏有“对话”。本片绝对让人想起伍迪·艾伦的《百老汇上空的子弹》，都是写艺术家与商业逻辑的矛盾，也有几个大明星搅局，末端也是谈论家基础不知舞台上发生了什么，还乱用大词来阐释。
它还与影戏史上的大量作品相关、造破格：早期的《日落大道》、歌舞剧《雨中曲》，另有费里尼的《八部半》、罗伯特·阿特曼的玄色笑剧《大玩家》、玄色歌舞片《芝加哥》，法国影戏人跟美国影戏纵容调情的默片《艺术家》，另有1979年的《所有那些爵士乐》，也是写一个精神濒临瓦解的舞台导演。
本片大量使用笑剧台词，诙谐的、几近闹剧效果的营造，大明星的使用，这些都是类型影戏的最常用要领。非要拿“艺术片”扣在这个“飞鸟侠”头上，它会太难受。
原载2015年3月4日《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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